银狐伶官 第二章 黄金台上
文心从即将被老虎吃掉的活牛中挑出三头最精壮的,然后在众人的监督下说道:“如果你们打赢了,就是我的恩人,你们,连同家人,活着好吃好喝,死了有宗庙香火,不用再担心累死受伤后被吃掉,明白吗?可要是输了,不光你们被吃,你们生的小犊子也活不了,遭一辈子罪。”,正说着,下人又端来调好的草料,文心又对牛弹起了琴,弹的是《离人恨》,三头壮牛和他们生的小牛跪在地上互相舔舐,颤抖着流泪哀嚎,不久后,斗兽场的另一端出现了三只老虎,文心又弹起了《易水寒》,三头牛在石壁和铁栏杆上磨着牛角,又喝下烈酒壮胆。比赛即将开始,小牛犊被牵走,一些敏感的观众早已被感动的泣不成声,原来嘲笑文心对牛弹琴的人们也对他肃然起敬,当老虎入场时,文心带着乐队在看台上奏起了《十面埋伏》,三头壮牛互相掩护,严防死守,三头白色的老虎却不敢上前应战。
“攻其所必救,上!”文心提示道。
三头牛不急不慢地轮流追逐那头最小的老虎,幼虎在车轮战中慌了阵脚,连忙逃离,其他两头老虎也被迫掩护,幼虎在慌张中耗尽了体力,被牛撞倒并踩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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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围点打援,以逸待劳,守!”文心又下了命令,三头牛中有一头靠墙乘凉,前蹄踩在幼虎身上,悠闲地反刍,另外两头牛为它放哨。幼虎害怕地叫了起来,这可急坏了另外两头老虎,可它们又绕不过锋利的牛角,情急之下,公虎和母虎不断绕着两头牛奔跑,激起烟尘。忽然,公虎进入了牛的视野盲区,猛地冲上了墙壁,向踩着幼虎的那头牛扑了下来,而那头牛先是转了一下身子,装成要逃跑的样子,随后猛地将后蹄踢出,一下就击中了公虎的下巴,另一头牛趁公虎反应不及,在公虎还没落地时转过头来,用牛角攻击失去平衡的老虎,公虎射闪不及,左后腹部被锋利的牛角刺伤,重重地撞在墙上。
“任他几路来,我只一路去,围!”
一声令下,另外两头牛放开幼虎,幼虎逃到母虎身边,一头公牛不断用牛角攻击公虎,而另一头不断追逐受伤的幼虎,不一会,公虎身上被牛角捅了三十多处伤囗,腹部也被牛蹄踏破,死状极惨,观众们欢呼了起来。
“穷寇莫追,撤!”三头牛又在阴凉处轮流休息反刍,互相舔伤囗,而母虎和幼虎惊慌失措,紧张地看着那三头牛。
“对面的老虎听着!”文心喊道,“这些牛的角上沾着铁锈,它们胃里的东西够吃两天,再耗下去,你们只有死路一条!”
“不许投降,你们是百兽之王!”夕岚喊道。
而那三头牛,又在休息时往牛角上蹭了些铁锈,重伤的幼虎此时也终于支撑不住,倒了下来。
“除恶务尽,杀!”
乐队奏响了《赛马》,三头牛互相掩护,迫使幼虎起身逃命,母老虎拼命阻止,结果被撞翻在地,受伤逃到了场边。三头牛又将幼虎彻底踩死,母老虎彻底疯了,它不顾一切地扑向踩在幼虎身上的牛,想咬它的脖子,但那头牛不慌不忙地一侧身,老虎只抓伤了它的背,另一头牛看准机会,用牛角攻向母老虎的腹部,母老虎一下被顶翻落地,又拼命跃起向远处逃去。
圆形斗兽场内,一头牛在前紧追,一头牛不紧不慢地跟随,第三头牛则在斗兽场的正中心休息。每次母老虎回头反击,头牛后面的那头牛就来解围,三头牛轮流追逐休息,四圈下来,母老虎筋疲力尽,体温过高,被牛角挑翻在地,正在它挣扎起身时,第二头牛用锋利的角刺刺了它的左前腿,几乎扯出一根筯,只见牛角猛地向右前方一扭,母老虎的前半个身子当即被拖离地面,而之前那头牛也连忙将它后半个身子挑飞。这时在场地中心休息的第三头牛冲了这来,半空中的母老虎想要逃生,可它的四肢已无法通过地面发力,眩晕和恐惧又让它失去了判断力,只能胡乱地在半空中扑腾,第三头牛鼓足力气奋力跃起,将母老虎撞飞了出去。老虎的身体翻转了半周,腹部被两根阻拦猛兽的钢栅栏贯穿,重重摔回地面。老虎不愧是百兽之王,即便明知必死也决不胆怯,那母虎在下落时又抓伤了一头牛的后背,但另一头牛又将它顶到了钢栅栏门上,钢门发出一声闷响,母虎动弹不得。
母虎挣扎时,另一头牛冲了过来,牛角结结实实扎进了老虎腹中,连门上的石砖也在冲击中碎裂,此时第一头牛倒退拔出牛角,让最后一头牛全力冲刺发动绝杀,绝望的母虎愤怒地吼了起来,但它的身体已经被牛角和栅栏门架在半空中,只能听着牛蹄敲击大地的闷响由远及近,越来越响。这次冲击后,栅栏门已经严重变形,在母虎神志不清时,被替换下来的两头牛再次发动冲锋,栅栏门被彻底撞开,石砖散落一地,三头牛踏过母老虎的尸体高傲地向门外走去,文心已经在这里准备好了香槟酒和医生,不久,包扎好伤囗的三头牛披着淮海国的蓝底茉莉旗,拖着三头老虎的尸身绕场凯旋,伴随着淮王将胜利者的桂冠戴在牛头之上,斗兽场内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,庆祝胜利的人群犹如风暴卷起的潮水,将欢乐沿着街道送到每一个角落。
“淮王殿下,恭喜你,有这样聪慧的猛兽。”夕岚松了囗气,向淮王敬了一杯酒。
“走运而已。”淮王乐得合不拢嘴,“胜败乃兵家常事。”
“本王之前冲撞淮王殿下,惹恼了正直之士,实在抱歉。”
这时,史官写下“雪王为淮王祝酒”。
文心此时也走过来道歉,他说:“是我管教无方,害大王的宠物丢了性命。”
“不怪你,也不怪三头牛,你也说过猛虎搏兔尚需全力,更何况是对付老虎,它们不可能手下留情。经过此事,本王不敢再目中无人了。”
“雪王殿下敬重忠义英雄,可不要忽视其他生灵,攻守无常,强弱难辨,胜败又怎可轻易断言?”
“本王受教了,谢谢。”
三头牛走出斗兽场后,淮王又亲自给它们和小牛戴上象征自由的弗里吉亚帽,又宣布将发行以三头牛为主角的硬币,简称“淮海国牛币”,又宣布要在斗兽场凯旋门修建三头牛的雕像,将它们当成吉祥物发行各种周边,之后每年的4月23日设立牛将节,全国禁止宰牛、吃牛和斗牛活动,所有的牛都要休息一天参加庆祝仪式。
夕岚离开后,文心升官增邑,名下各项产业也顺利发展,比起其他官员送的礼物,文心送来的荣耀和名声更合淮王的胃口。他还建议淮王建一座气派的高台,重金招揽有影响力或有才能的在野人士和下层官员,只有如此,才能消除封禁朝霞书院的不良影响。
“那文心,你去挑选贤才吧。”淮王随意地说。
“大王,即便唯才是举,即便考虑到世家和民间的意愿,走公开考试的流程,这对人才的定论,还有对官员的任用,都只能由大王亲自完成。只有这样,那些被选中的人才才会感激大王的提拔,记得大王的知遇之恩,其他人才会迎合大王的想法。否则,他们就只会效忠于推荐他们的世家,加剧结党营私的乱象。”文心回答道。
“你讲的,有一点道理,可本王不喜欢那些故弄玄虚的野贤,也不喜欢整天把纲常伦理挂在嘴边的书生,本王连科举殿试都不管,怎么会费那个精力评定野贤?”淮王气愤地说。
这下给文心整不会了,敢情这淮王除了捞钱,其他时候都玩君主离线制?
“大王,那些人只会感激世家对他们的赏识,但又会将所受的一切委屈归结到大王身上,而且,他们不会讨好您,只会讨好那些世家。殿下难道不想在朝中多一些有实权而且感激大王知遇的臣子?不想让朝中多一些心腹打压世家子弟?”
“本王考虑一下。”淮王心里有点烦,因为这文心讲话有点过分了,他气冲冲地回到宫中,找老师李绍荃诉苦。
“老师,他说的也太过分了,原来所谓的忠臣都是这般偏执!”
“殿下,人家帮你挣钱,为你做事,还舍出性命为你解忧。臣虽然已经老了,一辈子都没顶撞过殿下,可这次,老臣必须帮他说几句话,雪王夕岚对殿下不敬时,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出头,其他邦国使者都不尊重殿下,凡事都先和世家头领商议,不知大王做何感想?”
“连老师也这样说?”
“大王既喜财货,好威仪,为什么不让臣子迎合您的喜好?何苦亲自下手,同百姓争利?”
三天后,淮王终于下定决心,告诉文心,他会亲自选贤。
而文心在审查官员待遇时,发现已经招安的冯家兄弟的父亲冯椿虽然已经平反,但是还没有厚葬,也没有抚恤,于是他向淮王讨了道旨,亲自前往冯家吊唁。他自掏腰包,将过去十年淮海国欠下的抚恤金交给了冯楠、冯梓兄弟,在天柱山西关寨的百花岩为冯椿修建“冯将军陵”,将淮王亲笔题写的“护国栋梁”石碑和白玉牌坊安置在陵墓前。
“二位将军,节哀。”文心对冯楠冯梓说,“我保证,以后如果再有人看不起你们冯家,他们一定会后悔的。”
“谢谢文心大人。”冯楠说。
“这样吧,我题个挽联,你们如果满意的话就留着用。”
“谢谢大人……。”
文心挥毫写下:
千山巉绝一英雄,
兵马堂堂百战功。
护地丹心终不死,
犹吐铿锵遏云风。
“献丑,献丑。”文心恭敬地说。
“大人,写的真好,落个款吧。”一直沉默的冯梓说。
“我是戏子出身,而你们是忠良之后,我怎么好意思在你们面前留名落款呢?”
“可只有大人您一个人来吊唁。”冯梓说。
“我知道你们兄弟心里委屈,这样吧,淮王殿下呢,要建黄金台招贤纳士。我只是燕昭王重金买下的千里马骨头,是引玉抛的砖,而你们呢,天纵奇才,忠良之后,是真正的千里马,是我这块砖要引的玉。等你们得到淮王赏识,我就劝淮王殿下亲自来给令尊吊唁,那时我会在大王之后留名落款,希望你们兄弟还瞧得上我。”文心的话犹如一股暖流,说得兄弟二人心中十分舒服,一想到能得君王赏识,建功立业,光宗耀祖,兄弟就又想到这些年受的委屈,激动地哭了出来。
“这次要去见王驾,你们兄弟有没有四匹白马拉的那种大车?一人要用一辆。”文心提醒道。
“没有。”冯楠说,当然没有,他们可不是有资格招摇过市的人。
“我知道,你们家清贫,为人低调,所以呢。”吾夷指着吊唁队伍后面的马车,“两驾马车,四个车夫,两个书童,二十名骑兵,都准备好了。只希望你们功成名就之后,还瞧得起我!”
兄弟二人怀疑自己看错了,于是来到马车前后张望。
“您送的马车?”冯梓迟疑地问。
“呃,这个规格只能如此,将就一下,每辆车有四匹白马,四个车轮,如果说你们觉得不满意的话。”文心打开了马车上储物盒的锁,“这里还有些原材料,你们兄弟自己找人修补。”
而盒子里的原材料,指的是金条,正在兄弟二人惊讶之时,文心又吹了个囗哨,二十名白马具装板甲骑兵列好了队伍。
“这是送给你们兄弟的随车护卫。”文心介绍道,这时一个军官从马车中拿来了一套盔甲和一套衣服,“这是你们兄弟的礼服和盔甲,上面有亮银纹饰,要是氧化或者损坏了,就找我修复。”
“谢谢大人。”
“上台演武,还要有好的兵器,听说冯家枪法是门绝学,所以我呢,打造了两杆枪,冯梓呢,又是个风雅儒将,所以我还打了一柄佩剑,一张长弓,你们试试趁不趁手。”
有时,即便明知对方动机不纯,刻意拉拢,但心中也会被触动。兄弟二人在马车中换上盔甲,披挂整齐,骑上具装白马,文心恭敬地递上长枪,兄弟二人仔细一看,确实是好兵器。
“小梓,咱们在父亲陵前,练一遍枪法,让父亲和众乡亲看看我们的本事。”
“好!”
二马奔腾,寒光闪烁,这边一招梅花七分蕊,那边一式金鸡三点头,这边一越腾飞燕,那边一递回马枪,陵前军士齐呐喊,阵后金鼓交奏鸣,仿佛英雄战沙场,好似地上行煞星!一百合后,冯家双将勒马致意,山间仍旧回荡着兵戈之声。
“请父亲放心!我兄弟定不负父亲厚望!”冯楠喊道,冯梓跟着向父亲行礼。
“请冯老将军放心,我等追随少主,万死不辞!”护卫和以往的冯家手下齐声喊道,阳光从云间洒下,照得众将甲胄发出耀眼光芒。
“请父亲英魂保佑我等光宗耀祖!”冯梓跳下马来,拿起父亲墓前的蚌壳占卜吉凶,三次掷下,卦象已定。
阳胜阳:
淑女配君子,贤臣遇好君。
家和诸事顺,国泰万民安。
美玉无暇。
“谢父亲护佑!我兄弟二人定不辱使命!”
此时,文心脸上忽然闪过得意的笑容,因为他之前已经试探过淮王和众官员,他们中没有人会提拔冯家兄弟。
文心暗想“淮王殿下,我将盖世奇才送到您面前,这个机会你要把握不住,那可不怪我。若是您后知后觉再想拉拢,那可比登天还难。”
冯家兄弟出发时,大潜、骊兴和紫蓬三山的士兵、民众和土匪夹道欢送,因为他们相信,这两兄弟会带着荣耀归来,让所有人为之自豪。
然而,当他们来到黄金台下时,审核的官员却是当年诬陷过他们父亲的帮凶,那个官员将他们的名帖丢出,指着冯楠的脸骂道:“告诉你,听好咯!你就是个臭卖盐的!”
“别放肆,这可是烈士冯椿将军的长子!忠良之后!”文心送来的护卫队长九光当众怼了回去,他这样做,其实是在拱火。
“什么狗屁烈士?就是一个臭土匪!流氓蛋子!”那人仍在叫骂。
“这是淮王下的平反旨意,谁再敢胡言乱语?”护卫队长拿出文件,“冯椿将军的妻子,是李家小姐,淮王老师李绍荃的妹妹,尔还敢阻拦吗?”
那个看门狗似的官员冷哼一声,不情不愿地让开道路,冯家兄弟得以进入黄金台。
“是李大人关照我们吗?”冯梓问九光。
“不是,我只是想唬住他,只要你们在淮王面前好好表现,李大人自然会和你们认亲。”
然而,希望再次落空,李绍荃根本不认识两兄弟,淮王记不住这两个招安的土匪,现场也没人在乎他们的才能,没有打过招呼的官员,所以,两兄弟只能灰溜溜地走下黄金台。
“父亲,对不起,乡亲们,对不起。”冯梓在马车上号啕大哭,冯楠只能忍住悲愤安慰弟弟,护卫士兵收走了他们的兵器防止他们寻短见,而护卫队长九光,则在路边买了两坛好酒让兄弟二人痛饮解忧。
“淮王果然没有重用他们,告诉大人,做好准备。”九光低声对扮作酒保的士兵说,“他们连那身盔甲都舍不得脱下,还乖乖交了兵器,确实不可能寻短见。”
不久后,文心知道了消息,叹息道:
“这么说,淮王,确实是个阿斗,还以为他是什么一鸣惊人的楚庄王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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